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烂笑容之间,几乎凝成了实质。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,发出轻微的「啪」一声,却似惊雷炸响,书房内顿时一片沉寂。
「旭王。」湘阳王轻轻开口,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带着一股低压的冷沉,「堂堂亲王,今日,倒是有些失了分寸。」
旭王忙收敛目光,素来洒脱的他,从未见过王兄如此严肃冷淡,那目光中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压力。
「王兄莫怪,」他干笑一声,语气却透着一丝不自在,「只是旧事重提,臣弟见这位娘子如此清丽,一时失神罢了。」
话音未落,湘阳王眉头紧蹙,神情愈发凝重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,转而看向宋楚楚,目光锐利:「宋楚楚,你的规矩,是何时学的,又忘在了何处?」
宋楚楚身子一僵,脸上泛上一丝苍白。她慌忙屈膝跪下,垂首低声道:「王爷恕罪,妾……妾知错。」
旭王见气氛不对,连忙打圆场:「王兄,不过是些许小事,何必如此严苛?宋娘子救过臣弟,她有什么规矩不周之处,臣弟替她担了便是。」
「你担?」湘阳王冷声反问,目光骤然一寒,如刀般刺向旭王,逼得他无声打了个寒颤。「旭王,这里不是旭王府。本王的内宅之事,何时轮得到你来过问?」他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十足。
旭王被湘阳王眼底的压迫感震慑住,讪讪地闭了嘴,不敢再多说。
湘阳王不再理会旭王,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宋楚楚。他沉声不语,指节轻叩案几,象是在压抑什么,神情幽冷如霜。
他终缓缓开口,带着一丝冰冷疏离:「宋娘子,先退下吧。」
她低声应了「是」,然后缓缓起身,垂首退出了书房,背脊却是冰凉的。
书房内恢复了死寂,只剩下湘阳王与旭王两人。旭王看着宋楚楚离去的背影,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解。
「王兄你……何至于——」
「至于你,」湘阳王冷声开口:「帖子本王收下了。从今日起,生辰之前——不必再来本王府。」
旭王身形一震,「王兄……」他试图说些什么,却在湘阳王那不动声色的冰冷目光下,所有解释都哽在了喉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最终,他只能咽下所有不满与不解,对着湘阳王一拱手,转身,脚步声有些凌乱地退出了书房。
宋楚楚回到怡然轩后,心头的冰凉还未散去。
她不明白湘阳王为何突然发那么大的火,仅仅是因为她认出了旭王?
他已许久未用那样冰冷的目光看她,那一眼落下,叫她心口隐隐作痛。
她坐在窗边,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盆栽,连平日里最爱的桂花糕此刻也提不起胃口。
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,一阵不寻常的寂静笼罩了怡然轩。平日里忙碌的侍女们突然销声匿迹,连院中的鸟鸣都彷彿戛然而止。宋楚楚心头一跳,还未反应过来,门便被无声地推开了。
湘阳王的身影逆着光立于门口,高大而挺拔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此刻燃烧着一种炙热而危险的光芒。
此刻他神情之阴沉,甚至比她初入王府、遭他鞭罚时还要可怕。
她猛地起身,惊慌地屈膝行礼:「王爷……」
湘阳王没有让她起身,只是缓步走进房中,在宋楚楚面前站定。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,带着一种审视与压迫。
「本王倒是不知道,宋娘子与旭王……还有这般救命之缘。」
宋楚楚身子一颤,心头的不安瞬间扩大。她抬起头,试图解释:「王爷,妾……妾当年只不过是顺手一救,也并不知他是旭王殿下,后来再未见过,今日才……」
「旭王今日见到你,」他语气平静,却低得骇人,「一见之下失了神,连本王唤他都未听见。」
宋楚楚怔了怔,低声回道:「妾当时只是奉茶……妾并未失礼。」
湘阳王冷冷一笑,步步走近。
他停在她跟前,垂眸看她,声音低哑:「宋楚楚,你在本王面前,是敬,是惧,是小心翼翼,却从未发自内心地笑过。」
她心跳微乱,眼神闪过一丝茫然。「……笑?」
他忽然伸手,捏住她下巴道:「你既知今日立于何处,却在他人面前露出那副模样——是觉得旭王温和可亲,还是觉得,若当日你进的,是旭王府,而非本王府,你会更心甘情愿些?」
宋楚楚心口骤然紧缩,胸口象是被什么狠狠压住,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湘阳王心中珍视的,从来另有其人。她宋楚楚极力顺从、迎合,却被质疑得体无完肤。
她眼圈微红,唇角发颤,终是再也忍不住,咬牙脱口而出:「若当初入的是旭王府……何至于伤痕累累!」
话一出口,她心头猛地一跳,后悔得几乎当场咬舌。她瞥了一眼湘阳王的神色,只见他面色骤沉,眼底风暴乍起。
她霍然回过神来,几乎是下意识地「噗通」一声跪了下去,声音颤抖:「王爷恕罪!妾、妾不是这个意思……」
说着说着,她自己都快哭了,跪在地上手足无措,既怕他怒火,又气自己口不择言。
他没动怒,反而静了下来。
静得让人心底发寒。
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楚楚,良久,才低低一笑,嗓音淡得几乎无波,却比雷霆更具杀伤力:「原来你心中,竟觉旭王那样年少不经事的,也比本王更合你意。」
宋楚楚心中一凛,蓦地抬头,却对上他那双幽深冷冽的眼,像极了冰封万里的深潭,一眼便将人冻进骨里。
他唇角带笑,却无一丝温度:「不过也是,旭王年少温和,不打人,不罚人,也不会让你哭着求饶……」
他声音微顿,目光一寸寸往她脸上剖去:「难怪你会笑给他看。」
宋楚楚脸色刷地白了,羞耻、愤懑、委屈齐齐涌上,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。
他没有再逼她,也没有发怒,只是转身踏出主屋。门外传来他淡淡一句:「宋楚楚,目无尊卑,以下犯上——自今日起,禁足寒院,无本王旨意不得踏出一步。」
无需再多说一字,已将她推入万丈冰河。
寒院位于王府西南角,原是旧年废置的小苑,墙体斑驳,窗扇松动,一推便吱呀作响。屋内阴冷潮湿,墙角的苔痕绵延如线,床榻早已失了弹性,硬得像石板。
夜里没人送烛,只有昏暗的月亮从窗户落入,四壁仿若逼仄的囚笼,只听得风声从破瓦缝隙灌进来,呼呼作响。
门从外锁着,一日两次,有粗使婆子送来饭菜,仅是一碗稀粥,两块发硬的干馒头,入口寡淡,难以下咽。
初入寒院的那日,宋楚楚几乎是崩溃的。她又哭又喊,声嘶力竭地拍门、踢门,手脚都红肿了,仍无人理会。
她委屈,气恼,无法接受自己被这样丢进这般地方,像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一样任意摆布。
第二日,她嗓子已嘶哑,手脚胀痛,仍是哭,从白日哭到深夜,哭累了,便倒在那张冰冷如铁的床上,一边颤抖一边含恨低泣。
第三日,她哭得少了,只剩下长时间的沉默。
到第四日,她终于不再流泪。她坐在床榻上,两手抱膝,目光呆滞许久,才缓缓低下头,象是忽然意识到:她喊破喉咙,也无人会开门;她越是挣扎,越像个笑话。
那一夜,窗外细雨如针,她窝在床角,身体蜷成一团,却第一次静下心来思索。
——她入府以来,真的受了很多苦吗?
除去初入府时湘阳王让她难堪至极的惩罚,往后这王府待她,并无太多苛待可言。
她住的是暖阁,屋内妆奁齐备,杏儿每日早早服侍,梳妆上妆,胭脂香粉样样不缺;膳食依主子等级送来,碗盏华美,菜肴精致;穿的衣裳新裁未久,料子极好,还常有嬷嬷送来首饰——她初时惊讶,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。
而湘阳王——
他虽话不多,神色淡漠,却从未冷落她。每次召见,总有话语、有注视,甚至偶尔那么一点笑意。他吩咐人备药备汤,安排嬷嬷教她礼仪,从不曾将她当作无物。
那么,她那日,到底是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?
是因为江若宁吗?
宋楚楚抱紧自己,脑海浮现那日江若宁立于书房的身影——素衣素颜,眉眼温婉,语气不卑不亢,举止无可挑剔。她那般端方得体,似乎永远不会犯错。
而自己呢?
一入府便失态,一路跌跌撞撞,满身是刺,连讨好都显得笨拙。
为什么她的存在,会让自己如此在意?如此不甘?
她眼眶再度泛红,这次却不再是为了委屈,而是一种说不清、理不明的怅然。
——她动了心。
对那个冷酷的男人,动了真心。
而这一点,比寒院的苦、比被弃的羞辱,更令人难受。
她低下头,额贴着膝,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。
原来这便是动情,是尽管遍体鳞伤,肝肠寸断,仍依旧渴求、牵挂。
第十章 寒院
宋楚楚被关进寒院那日,王府就变了天。
湘阳王的情绪,如被烈焰烧灼,又像暴雪掩埋,一日阴、一日暴,无人能捉摸。最先受罪的是小厮们,一个回话慢了,便被罚跪一个时辰;一个打翻了茶盏,当场被责板。袁总管亲自请罪三回,每一次都被湘阳王的怒火烧得不敢多言,只得战战兢兢地退下。
整座王府人人自危,走路不敢喘气,连江若宁身边的侍女也私下低声议论:「王爷这是着了魔幺?」
无人知晓湘阳王这数日里的脑海,反覆回荡着一句话:
——「若当初入的是旭王府……何至于伤痕累累!」
这句话像钉子一样,钉进他心头,拔不出来。
她说这句话时,眼圈泛红,声音颤抖。他当时只觉怒火中烧,几乎想当场杀了她。可当杀意一闪而过,心口便像被利刃划开,生疼到无法呼吸。
他不是没杀过人,不是没惩过人,可那一刻,他忽然怕自己真的失手、怕她真的从此消失不见,怕这府里再也听不见她咬牙顶嘴、再也看不见她眼底不服。
他以为自己早已将她掌控——她的行止、她的语言、她的眼泪,皆在他一念之间。他一步步逼她低头、让她屈膝,以为这便是驯服。可偏偏,他能掌控她的身与行,却无法控制她的心。
她笑给旭王看,却从不曾对他露出那样一抹笑意。
他想召她来,却又克制着。他怕自己再见她,又要发怒,又要惩罚。怕自己的失控,不小心会将那仅剩的一丝情意也碾碎。他甚至不敢召见江若宁,只怕自己暴躁的怒意,会错落到她身上。
他贵为亲王,一身荣宠威权,此刻竟无能为力。
江若宁将这几日王府的变化看在眼里。
数日前,袁总管亲自到雅竹居传话:「王爷说近日心烦政务缠身,情绪难平,暂不便召见江娘子,吩咐奴才细心照料,雅竹居一应所需,不得稍有怠慢。」
她垂眸应了,心中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
府中上下皆知,数日前旭王来府作客,却不知何故被湘阳王亲自逐出。后来,宋楚楚便被罚至寒院。
当时湘阳王说的是「目无尊卑,以下犯上」。可到底宋楚楚是如何以下犯上,没有人知。
从袁总管只字片语间可知,湘阳王这几日心绪纷乱,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。早晨方才吩咐要修整前院花墙,午后却忽而震怒,责罚了两名管事,连夜撤了安排。昨日厨下仅因一道菜不合口味,便有人受了十杖,至今卧床不起。
她坐于窗前,看着微风拂竹,心中却泛起难以言明的忧色。她心疼那位身负重责、难以自解的亲王,也知若情势再不止息,这王府终将不得安宁。
思前想后,她决定这次即使被罚,有一件事也非做不可。
寒院外风声萧瑟,江若宁披着素色斗篷立在门前。待粗使婆子打开门,她踏入那阴冷之地,一眼便见宋楚楚蜷坐在床榻一角,神情疏离。
「宋娘子。」江若宁轻声唤她。
宋楚楚闻声抬眸,见竟是那与她河水不犯井水的江娘子,目光有些迟钝:「你来做什么?」
江若宁走近几步,语气仍是温婉:「无论你是因何受罚,这一次王爷的怒气非同小可,已经难以控制。」
宋楚楚轻哼一声:「我都已经被关在这里了,他还想我怎么样?」
江若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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